第37章 上京谋〔二〕（1/3）
十四姐姐……
赵瑗张了张口想要唤她，却说不出只言片语来。喉咙哽得发疼，眼眶也有些红了。
所幸她们这回出门,人人都带着帷帽面纱。所以除了赵瑗身边的梁红玉，能够稍稍感到到她呼吸有异之外,旁人根本毫无觉察。
高高坐在上头的金帝完颜吴乞买站起身来,不悦地斥责道：“你们知不知道，这里是什么处所？怎么能随便带着人进来？一群混帐，真是见到女人腿就软了！这回带来的汴梁女人中还有多少？你们回往挑一挑罢,赐给你们了。”
他的女真话说得快，又带着一些本地的口音，赵瑗需要很费力地分辨,才干听懂他在说什么。
可赵瑗情愿自己听不懂女真话。
被金帝当成财物赏赐，还在金人贵族的酒宴上扮作跳梁小丑，与耻辱自己的人强颜欢笑。莫说是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汴梁贵族，就算是个普通人,恐怕也难以忍耐吧。
带她们过来的金兵嘻嘻哈哈哈地笑了一声：“谢大王赏赐。”接着你推我搡地离开。四周的金国贵族们仍在大口大口地饮酒，不时评一下哪位帝姬在床.上表现的更为我见尤怜，下回大伙儿应当一同试试看。赵瑗听着听着，指甲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红痕。
这便是亡国帝姬逃无可回避无可避的命运。
一朝沦为囚徒，竟比歌女伶人还要不堪。
身边忽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。
赵瑗微一愣神，这才反响过来，四周的女兵们已经齐齐跪下了。她咬咬牙，一同跪下，听着吴乞买问道：“你们是金人还是宋人？唔，朕听说你们冒着大雪一北上，是为了寻人么？”
赵瑗牢牢闭了口不说话。此处认识柔福的人不在少数，若是稍稍露了端倪，甚至他们表情上涌现了一丝细微的变更，那可真是会要人命的。
她身边的梁红玉答道：“回大王，我们不是金人也不是宋人，我们是燕地的辽人。”
吴乞买轻轻“噫”了一声：“辽人？”
“不错，我们是‘辽人’。”梁红玉将最后两个音节咬得很重。她军中女兵大多身材高大，并不同于一般宋人的芊芊弱质。要冒充北地辽人，倒也委曲说得过往。
“那你们，为何要到上京来？”
“回大王。”梁红玉的声音依旧很安稳，“我等为了生计，自然要一走南闯北地卖艺。先头奴奴们想着，北边的大老爷们或许不曾见过南人的歌舞，可以多挣些赏钱。”
四周的金国贵族们齐齐哄笑起来。还有人大声说道：“速速舞来！赏钱么，是断断不会少了你们的。一根羊骨头可足够？哈哈——”
“或者将大爷伺候得兴奋了，赏赐你们往浣衣局，也不是不可能——”
……
哄笑的声音此起彼伏，不尽于耳。辽人在金人眼中，同样是相当哀凉的手下败将。不过，比起连同全部皇室一起羞.辱取悦的宋人来说，辽人的处境，已经好得多多。
“奴奴不胜荣欣之至。”梁红玉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人，声音依旧安稳如昔，“只是这歌舞呢，要晚上来观赏，才干窥见其妙处。不知大王——能否给奴奴一些时间，筹备筹备？”
吴乞买思忖片刻，感到一群歌舞伎也弄不出什么大风浪来，便招招手说道：“嗯，那今晚定要让朕与众位开开眼。还有汴梁来的各位客人，你们必定比我们更懂得‘鉴赏’。”
四周又是一阵哄笑。
女兵们齐齐说了声是，被一位金人宦官带领着，往一间静室休息。金国的皇宫不大，甚至就安置在街道边，这也是为什么金兵能够毫无顾忌地带着一队歌舞伎，闯进国宴场合的原因所在。
赵瑗半步不离地跟在梁红玉身侧，尽量让自己不往听身后的哄笑之声。她知道在宴会中充作丑角的定是宋人，定是柔福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……但她不能听、不能看，若是不警惕露了破绽，不仅会毁了全部大局，还会害了这些随她一同北上的女兵。
可是，好恨。
不知是柔福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情绪，一股无法纾解的怨愤翻涌在胸腔之中，闷闷地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为了跪在金帝脚边满面泪痕的十四姐姐，也为了在金人国宴上充作小丑的两位宋帝。
好恨……好恨！
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梁红玉身边，穿过长长的走廊又穿过鳞次栉比的街道，最后不知到了什么处所。梁红玉伸手轻轻捏了她一把，她侧过火，冲梁红玉微微一笑，眼眶儿却早已经红了。
宦官离开了。
门外明显可以看到醉醺醺的金人在探头探脑，笑得很是淫.荡，也不知想起了怎样的邋遢事儿。屋里只剩下十八位冒充歌舞伎的女兵和帝姬，一片沉默。
“帝姬。”梁红玉低声对赵瑗说道，“还看帝姬莫要过火伤痛。宫外有岳飞等人接应，我们救出二位官家的把握，当有五成左右。”
众人之中，只有她才知道，赵瑗此行的目标是为了救出两位宋帝，而不是什么“探视兄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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