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栖彩楼 7(1/2)
苍苍竹林间,传来华林寺杳杳沉沉的钟声。竹里馆中的密室,茶汤清香四溢。
“打伤孙厨头又纵火烧屋,脾气着实暴烈。”龙七站在半壁海域图前作标记,听了彩娘的禀报又觉疑惑,“纵火又未趁大火跑掉,还出手救阿晋?孙厨头之言可疑。”
“问过阿晋,当时确只她一人在火房。”
“身手那般敏捷之人,却被断梁砸中?”
“方才小丫头替她更衣,发现她身上有多处刀剑旧伤,肩头还有未愈箭伤。”彩娘回道,“看伤口形状,似乎被梨花箭所伤。”
龙七惊讶地转过身来,“确定?”
“无十分把握。”
“此刻伤得如何?”
“这会子还未醒,被砸的头部尚不知轻重,腿怕是折了。”彩娘笑了笑,“若非晕过去,这伤只怕查不了。”
龙七若有所思,右手半握着拳五指徐徐捻动,“把她医好,或许,她不是石络纬中意的农庄丫头那么简单。”
“是。”彩娘柔声应着,又请示道,“火房的账还让阿晋接着记?”
“千里之堤溃于一蚁。让孙厨头得点教训,不可任她仗着厨艺一手遮天。”龙七说着瞟了一眼书案上的火房账簿,眼中露出欣赏,“不愧是老商行出身,小小年纪如此有章法,若他爹在世,必成大器。外头还乱得很,让他再避段时日。”
“这孩子有福气。穷途未路却得七爷搭救,在火房里遭排挤又得献姑娘出头。”彩娘笑道。
“她倒好管闲事。”龙七挑了挑眉,拿定主意,“告诉华叔,去查一查她的底细。”
待彩娘离去,龙七从柜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鎏金锦盒,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枝摔断的玉钗,一枝折断的箭。
箭上隐约还残留着血迹,龙七轻抚断箭,再往上三寸就是箭头,箭头上的每一个倒勾,每一个倒勾的深度、弯度,他再清楚不过,青竹帮专为安南惠王赶制的。未曾想这支箭会射向他,替他挡箭的恩主不知身在何方,是生是死。
然而,一个农庄酿酒丫头的肩上怎会有此箭伤?
献玉昏昏沉沉中恍然回到儿时。
六月的天儿闷热得紧,空气里湿辘辘的,正殿前满池的荷叶蔫蔫软软,观里静静幽幽的仿似无人。
酒婆婆又给派了活,莲花山庄里的小孩都在玩,唯独她,不是洗米烧火就是搓酒饼,无聊透顶。她气鼓鼓地在石臼子里捣钱草芝麻花,捣着捣着,瞅见酒婆婆在藤椅上醉得不省人事,撒腿溜出山门。
自酒坊沿小路玩耍,一只蚱蜢引她注意,蚱蜢凶狠狡猾得紧,几次要得手,都被它布满锯齿的后腿击中,不知觉便追到山庄的农田里,蚱蜢通体发绿,躲在田梗上草丛中甚难分辨,苦得献玉一番好找才算寻得踪迹,她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,瞅准时机,猛扑上去——得手了。
她得意地捉住蚱蜢起身,脚还没站稳,背上便中了一脚,整个人滚进水田。
大小井仔勾着肩膀挑衅地哈哈大笑,几个跟班小子笑得抱肚。
她吐出嘴里的脏泥,愠怒不已,“为何踢我?”
“你越界。”小井仔指指二里外的白云观。
“放屁,大家都是庄子里的人,凭什么我不能来。”她从泥水田里爬起来。
“疯婆子不能来,你也不能。”小井仔蛮横地道,大井仔嘴里重复地道:“不能来……不能来……”
小跟班们见状七嘴八舌地附和:
“疯婆子养大的,自然也是疯的。”
“你个没爹没娘的垃圾婆,可别把疯病传给我们。”
“我娘说,要不是疯婆子能给少主做药酒引子,白云观也是不能待的。”
……
“婆婆不是疯婆子!”她大声反驳,气得小脸发红。婆婆待她虽严苛,四五岁便让她干扫地烧火之类的杂活,却是她唯一的依靠。
“庄里个个都叫她疯婆子,谁都不和她来往,”小井仔丝毫没将她的愤怒放在眼里,反而激动得快要唱起来,“就是个疯婆子,就是个疯婆子。”
她气得发抖,冲过去将小井仔扑倒在地,二人扭打起来。
小井仔大叫:“玉仔发疯了,要打死人了……”大井仔见弟弟吃亏,冲上去一把将她从小井仔身上拎起来,狠狠地摔在地上,不分鼻子眼睛地踹上两脚,她还没回过神来,跟班小子们也跟着上了拳脚。
不多会儿,她被打得缩成一团,再无还手之力。
几个佃户路过,见被打的是玉仔,非但不上前劝阻,还驻足观看起来。平日里,他们或多或少受过酒婆婆的刻薄,偏生酒婆婆又会些拳脚,说不过也打不过,憋屈得紧。跟庄头闹了好些回,才将酒婆婆的酒坊迁至庄外的破道观里。庄子里的人也识趣,绕着白云观走。酒婆婆这几年不知从哪里捡了个小娃养在身边,倒也无暇回庄,如此相安无事。
突然,有个眼尖的佃户瞧见白云观山门前似乎站着一个人,那矮矮胖胖的身形像极了酒婆婆,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,一面叫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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