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落沙岛 1
雷州湾扼守琼州海峡咽喉，商船贸易必经之路。
湾内良港天成，大小岛屿错落，是南海四帮眼中的肥肉，全都盯得死死的。倘若哪帮有独食之举，其余三帮必群起围之。一来二去，各帮在雷州湾自由通航，互不干涉，成了南海四帮不成文的规矩。
雷州湾成了无主之地。
然则，又因雷州湾水道蜿蜒、地形破碎，藏身之处数不胜数，成为小船帮及各路散匪的天堂。打之不尽，灭之不绝，雷州水师索性就当睁眼瞎，以致小渔小贩小商行常常被劫，苦不堪言，可谓乱得一笔。
为避祸端，大多数商行仅走外洋水道，连横冲直闯的夷国商船亦是如此。从湾内穿行而过，要么有大帮派坐镇护航，要么是大帮派的船只。即便如此，谁都不敢掉以轻心。
一年前，石斧帮商船被落沙岛的小船帮劫走，石二一怒之下端了小船帮老窝。随后，以修船为名，在落沙岛停留。那时，青竹帮忙于安南广西一带扩张，无暇顾及。待铁扇与蓝鲸两帮反应过来，石斧帮已在岛上扎根。三帮正要商讨应对之策，铁扇与蓝鲸帮又结下梁子。鉴于石二并未扯旗设堂，青竹帮只得暂且观望。
而龙七另有打算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这里仅是个方寸之岛，海螺姑娘与夫君恩爱地居住于此，一日夫君出海捕渔，再也没有回来。海螺姑娘遍寻不获，终日以泪洗面，她每滴下一颗眼泪，海风便会卷来一粒沙。日日夜夜，沙积成山，经年累月，就成了落沙岛。”梁保一入雷州湾，嘴巴就没闭上过。
众人都听烦了，唯独献玉捧场，听得津津有味。
落沙岛狭长，岛上群山北高南低，起起伏伏。山上遍布高达百尺的木麻黄树林，远远望去，似一枝翡翠簪子。岛上港口虽有好几处，能泊下海怪号的，却只有岛头百丈峭壁下深不见底的月牙湾，以及岛尾风水极佳的蝎尾湾深水港。
蝎尾湾被石斧帮盘踞，不好打草惊蛇。
一进月牙湾，梁保拍着胸脯，眉飞色舞，“整个落沙岛，除了月牙湾不作二选。看吧，雷州湾就没有胖爷不熟的地儿。”
“托胖爷的福。”见梁保笑得眼角折起深坑，她打趣，“上了岛，可得好吃好喝侍候。”
“这可是宝岛，妈祖赐福，瓜果野味管够。”梁保痛快地纵声笑道。天还是那片天，海还是这片海，他已不先前的梁保。
自落沙岛往西七十里处的小渔村，是他的家。他恨不能立即换一身锦衣华服，带着兄弟们奔回村里，仰首挺胸地从村头游至村尾。他要给娘亲请最好的大夫，用最好的药，让她不再受腰疼之苦。给她盖新房，置新衣，再娶个媳妇，生个大胖小子。梁保似乎看到娘亲笑中带泪的脸。
月牙湾也有不便之处，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。两船下帆落碇，略作休整，除去当班值守的舵工水手，兄弟们便忙忙地下船，上月湖补充水源。
“等我。”献玉拄起拐杖叫住梁保，她也想上岛转转。
“你不能去。”龙七在竹椅上靠着美人枕闭目养神，一如往日，闲云野鹤万事不关已的模样。
“伤都好得差不多了，不要拐杖也能走。”以为龙七担心她的安危。
“你去了，谁护我周全。”龙七半睁开眼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，“落沙岛好歹是石斧帮的地盘。”
献玉哑然。
梁保见状立时跑没了影儿，远远地听到他亮着嗓子招呼于船长。
于大发自升任海怪号船长，很是得意。最得意旁人称他于船长，最最得意龙七他将船号改称白骨号。这一连串的得意，喜得将灰白山羊须捻断了好些。
献玉低头走出舱室，闷闷地扶着舷栏，目送兄弟们欢天喜地撒欢去了，下意识地摸摸腿上的伤，又气又无可奈何。
芳信诚不欺她，碰上什么东家，全看命。她命不好，碰上个磨人东家，只能自认倒霉。她甚至有点想念彩娘。
生气了？龙七撑着腮，腿上有伤，不该好好将养么？跟着上岛，兄弟们还得照顾她，是扶着？是牵着？还是背着？显然不行。既为她着想，又少给兄弟添麻烦，不是挺周全的。
气什么呢？到底气什么呢？真烦，算了，龙七起身，“走，去滩上转转。”
“不去。”献玉断然拒绝。一会让留，一会让走，当她是提线木偶。
“真不去？”
献玉下巴挑衅地扬起。
“要是有个三长两……”
“去。”
又来，烦不胜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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